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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夾在中間活受罪 牧民死活不買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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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庫在尾礦庫北偏西的方向。

水庫的上游是阿拉琴煤礦和煤化工廠,距阿來夫牧場有2公里遠。

這個水庫是截斷河流修建的,前幾年水庫大壩垮塌,淹沒下游草原2oo平方公里。

這幾年水庫幾乎沒向下游牧場放過水,大片草場枯黃,出現了6o平方公里沙塵暴區。

今年遇上了多雨的年頭了,煤坑疏幹水和煤化工廠汙水處理池一個勁向外流,水庫的閘門比往常年也抬高許多,水翻著花流向了下游的草原。

阿來夫26oo多畝呈u型的牧場,把汙水兜得嚴嚴實實。四五天過後,上游的幾家牧戶也出現了雨水毒死羊的情況,不過都比阿來夫的損失輕。

環保局提取了水樣化驗,水中含有多種酚類、氰*物、硫氰*物等汙染物。氰*物、硫氰*物比正常的標準值高出17倍以上,初步判定是羊死亡的主要原因。動物檢疫的血樣報告也出來了,羊是喝了煤化工的汙水毒死的。

環保局緊急召開專題會,穩定化解了牧民的波動情緒煤礦和煤化工廠對草場汙染和死亡的牲畜賠償。

事態漸漸緩和了下來。

2o多天後又死灰復燃了,雨水流過或淹沒的草,過早的枯黃了,牧民不敢喝壓水井裡渾濁紅臭的水,要到蘇木買礦泉水喝。1o多家牧戶拿著錄製枯黃的牧草和紅紅渾濁的井水到環保局討說法。

會議室裡播放著牧民提供的影片影象,巴彥德勒黑科長給了牧民一個滿意的答覆圖片及影像情況屬實,與我們那天看的基本一樣。等局長出差回來開完專題會,儘快給你們一個滿意的處理結果。

送走了牧民後,他扶了扶眼鏡,左手託著嘴巴,右手食指與中指不停的摩擦著搖了搖頭,一次次對自己說……像這樣的事件,每年能接待好幾次,真的沒有辦法,就像食指永遠比中指短一樣。眼下有些事情,可做不可說,更不能隨便評價,環保局夾在中間活受罪。

以牧業為主的局面變了,近兩年來,在邊展邊治理的思路引領下,旗裡領導組織人員赴外地考察學習,確定優先展礦產及煤化工等產業專案。如果再不展工業進行工牧互補,牧民就可能面臨生計問題。

這兩年盟裡也大力宣傳展礦業和能源企業,招商引資成了旗縣一項考核標準,成了領導的業績考核指標。工業專案的引進到竣工達產要立項、審批、環評、“三同時”驗收。環保局當了上下牙齒中間的“舌頭”,對分管的旗長說好話,對下安撫牧民。說是旗長逼著這樣做,局長不同意,為什麼?要和旗政府保持一致呀,要不然保不住頭上的 “烏紗帽”。

在展工業經濟的喊聲中,誰敢站出來擋路,那不是找死嘛。自己也是地地道道牧民的兒子,世世代代生活在草原上。書記旗長的根兒不在這裡,說調走就調走。

礦業和煤化工這樣的專案,根本不允許在草原上建設啊。在大氣候下,誰敢站起來擋招商引資的路。

如今出了事,又有誰從源頭上去問責呀。就拿這起汙染事件來說,按環保法相關規定,恐怕這個煤礦和煤化工廠就要關閉,絕不是罰幾百萬的事兒。可實際情況呢,別說關閉,就是罰幾百萬,環保局也說了不算,那不等於把引進來的企業關閉罰跑了。辦公大樓裡的人的工資誰給?利稅產值虧缺誰來補……這淺顯的道理不用說,人人都清楚。

阿拉琴煤礦和煤化工廠的總經理盧德布昨天來旗裡找旗長彙報,說這完全是天災人禍,不下大雨根本不會生……真是得寸進尺。

旗長心裡只裝著gdp,搞gdp也不能毀壞草場來換取啊。就在這節骨眼上,旗裡又出臺了優惠政策,吸引外部資金來草原開,能省略的手續儘量減少,能兩個部門審批的專案決不用三個部門……可又有誰為草原的生態承載容量擔憂過?

旗長關心的是投資額度是少?幾年建成?何時達產?能上繳多少稅金等等與政績升遷相關的指標。又有誰設身處地關心過達產後,汙染物減排硬指標能達到一個什麼層級?廢水迴圈利用率能提高多少?化學耗氧量、生化耗氧量能降低多少?廢渣處置率、綜合利用率能提高多少?

統統沒有,只關心 gdp的增長比例,要完成盟裡下達的指標。

惡性迴圈下去,只能是在任領導抓gdp,下一任來抓環境汙染治理。人人都心知肚明,人人都不願把這層紙捅破。

他不願意繼續往下想了,想得越深就覺得虧欠牧民的太多。嘴上又不能直接說,揉了揉眼窩對我說“記憶和手上的老繭一樣,剪刀剪掉老皮隔一段又長上一層老皮。按理說該長上一層新皮了。怪怪的鬧不機密,舊事有了新事,也難以忘掉。 事,知道得越多越鬧心,小腿拗不過大胳膊呀。畢竟是招商進來的,還是把路修遠一點,草原大,渴了找不到水泡子,嘴唇起了白皮,鬧心啊。”

我不斷地點頭,幫他分憂解難“請巴科長放心,我回去多做做牧民的工作,少給局裡添麻煩,更不給你心裡添堵。”

巴彥德勒黑玩笑裡夾雜著擔心和憂傷地說,不是我不想管,下鄉的路太遠。局裡到企業一個單程掉不下15o多公里,老掉牙的老爺車跑不動呀。春夏兩季拋錨了,攔下過路車拖一拖,將就湊合著跑。冬天敢下鄉嗎?誰那麼傻,壞在半路上茫茫一片白雪,白毛風呼呼睜不開眼,幾十公里遇不見一個蒙古包,那還不凍死在車裡。人走了,老婆當時哭幾聲,不久就上了別人的床,苦了孩子。還能指望後爹掙錢供他上學嗎?開會湊在一起也常唸叨這事,國家財力富裕了,國家真的不缺幾十萬噸的煤和幾千萬噸礦石,這草原是脆弱的,毀壞了猴年馬月也補救不回來。缺的是綠油油的天然牧場和草甸草原,可旗長不這麼看,一心為企業開綠燈,讓幹具體業務的人咋幹?能不管的就不管,非幹不可的看著局長的臉兒眼目行事,能拖一天是一天。不能只有d檔,沒有R檔。不能和黃牛一樣低頭拉車,不抬頭看清楚路,走不遠的。那天有下崗指標,丟了飯碗找誰去?只能怨恨自己唄。

他站起來說“我這人心直口快,沒少挨老科長的罵,人家是好心。人生和工作一樣,要替自己和別人想想,不能把事做的太絕了,給別人留生路,就是給自己留後路。”

阿來夫指著杯裡的水問巴彥德勒黑“這事你得管呀,壓水井裡的水汙染得厲害, 煮過的水分層了,黑土顏色的在下面,上面還是清水,臭得厲害。”

一個牧民也跟著說“從井裡打了一杯水不到5分鐘,杯底就出現一層白麵一樣的東西,水燒開了白色的細面更多了。”

另一個牧民說自己都開著車到十幾裡地外的井裡去打水喝“我井裡的水都黃了,不能喝了呀。”

巴雅爾湊近巴彥德勒黑大聲地說“水泡子裡的水像醬油粘粘乎乎的,流到哪兒就粘到哪兒了。高桌矮凳喝茶看報舒坦得不得了,你得管呀。 ”

阿來夫滿臉怨氣嘮叨地說“東邊的水泡子。哎呀!這個泡子不行了呀,醬油一樣的水,天鵝不回來了呀。”

額日敦巴日撓著頭替自己嘎查的牧民說“水泡子的水染紅了,牛羊沒了,牧民咋活下去啊?”

巴彥德勒黑對他們說“這個有可能就是氰*物、硫氰*物造成的,或是別的啥東西。沒有一個權威的結論,我也不敢說,只是自己想的。”巴雅爾竄到他眼前甩掉了長舌帽,指著落在地上的帽子說

“在胡說些啥!化驗報告不是環保局出的嗎?自己說話扇自己的嘴呀,吞吞吐吐啥意思啊,報告上那幾樣有毒的東西,才會毒死羊呀,喝空氣和清水羊能死掉嗎?為啥袒護著煤礦,虧你是純純的蒙族吶。”

“過幾天盟環境監測站的資料出來,才是權威結論,究竟水裡有啥成分,才會清楚。”巴彥德勒黑擺動著手對大夥說。

“權威又能頂個屁用?!錢都賠了,那不是承認了水有毒嗎?權威了煤礦就會多給錢是嗎?有耐心等下去。”巴雅爾說到了其他幾個牧民的心坎上,他們拍著手一起說“好,好,我們有耐心,等下去。”

掌聲把巴雅爾推到了巴彥德勒黑眼前,低著頭側著臉地說“不要太相信你的眼睛了,路平不平,眼是看不出來的,只有輪子滾過才知道。盟裡的報告出來了又咋樣,羊不是喝了有毒的水才死的嗎?這才是最好的權威。”

巴彥德勒黑饒了巴雅爾一圈說“在牧點的時間沒你長,可順著風不能把羊圈到棚圈裡的道理,我懂啊。你撇得沒完沒了了……真把自己當成是‘骨灰級’的幹部了。讓你造幾個句子,不想讓人活了。淡定,淡定!當心崴了腳,後面的路長遠著吶。”

一個牧民埋怨著說“順風走放屁自己臭自己,能怨牧民嘛。要看根源呀,不能胡攪蠻纏呀。人吃的水,拉三四塑膠桶一個周夠用了,那麼多飲牲畜飲水成了心頭大事了,煤礦給送嗎?你們要管呀,不能晾著我們不管呀。”

巴彥德勒黑急了,指著政府的大樓說“有尿找去呀,錢到手了吼啥?!腰桿子比我粗了是吧,找旗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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